警惕全球经济陷入负和博弈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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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俊林

莱因哈特和罗格夫的《这次不同:800年金融危机史》一书认为，2008年的金融危机不同于二战后的历次危机，是二战后第一次全球经济收缩。2010年全球经济短暂复苏后，特别是去年以来，世界经济迅速恶化，逐渐陷入全面通缩，国际合作越来越困难，社会动荡在溢出效应下加剧。总的来说，尽管当前的基本条件和可能引发后果的灾害程度可能不同，但考虑到主要经济体普遍面临人口老龄化、需求下降、供给过剩、多国政策的民族主义倾向日益增强等问题，在一定程度上重复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的悲剧并非不可能。

危机的第一步是，货币中心国家实施政策收紧，全球通缩压力加大。在20世纪20年代，美国已经超过英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但在那个时候，全球货币中心仍然是英国，其纸币相当于黄金，并被世界普遍接受用于支付和结算。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财政赤字和通货膨胀之后，股票货币与黄金储备的比率大大增加。然而，英国政府在1925年宣布，英镑和黄金之间的自由兑换将恢复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平价关系。这相当于给全球经济套上紧身衣，使其滑入紧缩的深渊。1925年，美国房地产市场达到顶峰，但股市在短暂调整后继续上升。到1929年，美国股市出现了一个急剧的转折点，全球通缩压力突然加大。其中，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连续五年下降，累计降幅超过20%。

巧合的是，在六年的量化宽松之后，美联储在2014年结束了量化宽松政策。尽管价格很低，美联储仍在努力引导和启动加息周期。目前，美联储极有可能在去年12月实施危机后首次加息。货币中心国家的政策收紧会蔓延到其他地区，产生乘数放大效应。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通缩压力正在迅速加大，中国的生产者价格指数已连续三年以上出现负增长，尤其是去年下半年以来。不要忘记，全球债务已经连续七年扩大。如果我们不能逆转当前愈演愈烈的通缩预期，那么最终形成“通缩-债务”循环就不是危言耸听了。这一周期，再加上美元的升值，使得所有非美元货币都面临强劲的贬值势头，这是通过以邻为壑的货币贬值来缓解通缩压力的最后选择。自2014年年中以来，作为重要储备的欧元和日元兑美元都贬值了约20%，一些新兴经济体的货币甚至贬值得更多。

危机的第二步是全球贸易和资本控制的分散化，这将缩小全球贸易分工的链条。在需求萎缩的背景下，货币贬值和通货紧缩导致全球贸易的无序竞争，进而演变为国家通过非市场手段限制进口。1930年，美国通过了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案，大大提高了进口商品的关税。1932年，英联邦成员国在渥太华达成协议，实行成员内部低关税和成员外部高关税，即“帝国优惠制”。此外，德国和日本也建立了自己的贸易区。贸易的分散化极大地减少了全球劳动分工链。从1929年到1933年，全球贸易额下降了三分之二。与此同时，由于黄金的严重流失，英国暂停了英镑的黄金兑换，而英国各个国家积累的外汇头寸只能用于结算，因此全球资本流动率急剧下降。正如国内货币流通放缓会降低产出水平一样，资本管制也会降低产出水平。

2008年金融危机后，全球贸易争端增加，但总体影响仍在控制之中。在tpp协议达成之前，各国逐渐意识到贸易分裂的危险。不可否认，tpp协议在产权保护方面有一些合理的方面，但在许多条款的把握上明显存在很大的灵活性，这种非市场手段将阻碍全球贸易的发展。自2012年以来，全球贸易经历了近四年的缓慢增长，贸易量增长率持续低于名义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这是二战后的首次。如果以tpp为代表的大量专属贸易区在未来出现，非市场手段被过度使用，全球贸易前景显然将更加不乐观。此外，美元短缺导致对全球资本流动失去信心，资本流动变化频繁，各种资本管制措施增多，这进一步损害了全球贸易发展和经济增长。

危机的第三步是社会动荡和地缘政治风险的加剧。持续的经济衰退和高失业率无疑是社会动荡的主要原因。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直接导致了德国法西斯的崛起和二战的爆发。基于这一认识，二战后全球经贸合作的重点是建立开放的多边贸易体系，抵制各种双边或地区贸易政策。建立布雷顿森林体系的重要重点是通过扩张性政策为各国提供实现充分就业的外部条件，并避免通货紧缩和随后的大规模失业。两位设计师——凯恩斯和怀特——有着惊人的相同理解。二战后，削弱“帝国优惠制”的影响也成为美国在国际贸易谈判中的主要目标。20世纪60年代末，全球通胀压力不断加大，大多数经济体坚持继续扩张政策，即使它们最终摆脱了金本位制。

当前的经济衰退使得协调所有国家的利益变得越来越困难，特别是在资源国的出口国。2011年上半年中东和北非的政治动荡、随后的乌克兰危机，甚至最近利比亚难民的涌入，都与油价下跌造成的经济衰退直接相关。问题在于，没有新的增长势头来带领全球经济走出困境。如果经济进一步下滑，社会动荡的“熔浆”无疑会越积越多。

当然，与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相比，目前没有对金属货币的限制，各国政府都有更大的政策回旋余地来应对“大紧缩”。这场危机中的经济收缩程度肯定低于大萧条时期。与此同时，美国收紧货币政策也不是铁板一块。8月份人民币的贬值和全球金融市场的波动在短时间内动摇了加息的进程。然而，我们仍不能轻视这场危机的长期性和复杂性，因为日益增长的通缩预期正成为经济下行趋势增强的原因。起初，当商品价格下跌时，每个人都从资源的“净进口国”和“净出口国”的角度来分析各国的盈亏，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能从商品价格的下跌中绝对受益:不言而喻，资源的净出口受到了损害，由于企业预期的价格下降，净进口国继续囤积，而海外需求下降，最终国内生产下降而不是改善。

解决问题的关键是各国摒弃狭隘的利益本位主义，加强合作，实现共赢。如果我们不能正视危机的根源，各国将在贸易区域化、碎片化和资本管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将把全球经济的多重均衡推向负和博弈的危险境地。

(作者是中国农业银行战略规划部宏观经济与金融研究司副司长)